我和“北京老刘”差不多失去联系十年了,最近他神秘地悄悄现身。打电话给我,说他住在前门三里河,好多年没见了,想我了。还说他手里有点老白茶,有年份了,南洋回流的。邀我过去喝喝,并让我帮他推一推。
在北京茶圈,有很多行走在老茶边沿的“神奇”人物,一会儿是拍卖公司“特约鉴定师”,一会儿是潘家园古玩摊的“古董中间人”,一会儿是台湾茶老板的“大陆首席代表”。有的时候,一身长袍马褂打扮,拎一只鸟笼出场,约人在“雍和宫”见面,说是要给人踅摸一把“三百年的老紫砂壶”,这是把很有来历的一把紫砂,是雍正爷龙潜时用过的,雍正大位之后,就留在了原来的亲王府中,是被该死的奴才偷了出来,才有可能到我手上。这不,他约你进雍和宫,就是带你亲眼看看,当年雍正爷用这把壶泡茶时坐的那个地方。更多日子,他们一身西装革履,腋下夹着一个文件包,有时候是“金利来”牛皮袋,有时候是国家商业部茶叶总公司的牛皮纸信封,或者,中国大饭店的手提袋,出没在北京饭店,燕莎或者嘉里中心,看到约的人来了,拉到一个稍微偏僻的角落,拿出包来,神秘兮兮地亮出里面茶包装的一角。
“北京老刘”就是这样一个人物,据说他早先在八大处门口一家素食店做事,喜欢上了茶,从此入行,开始了转手“老茶”的营生。第一次见他,应该是在2010年,有个朋友在恭王府弄了个茶会,我去了。喝茶之前,一个穿着旗袍的姑娘找到我,说有位先生要见我。然后就认识了。他说在马连道有一个工作室,欢迎我去喝茶。这样一来二去,就成了熟人。
后来,他在前门的刘老根大舞台旁边的胡同里,开了一家茶店,卖一些明清的古董,或者牛皮包装的“老茶”,如“亿兆丰”之类,以及一些锈迹斑斑的铁罐装“出口回流”茶。总之,门路很广,你要什么茶他几乎都能帮你弄到,88青自然不在话下,我见过他给人踅摸过成提的“八八青”。但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情,一段时间他销声匿迹了。这段日子,差不多已经十年。
前门三里河有一个只租不买的小区,由于这个地区限高,所以只有上下两层。很大,面积为天坛公园北边到磁器口西大街的一个正方块,里面也和胡同一样的纵横交错,“胡同”两边据说有几千个套间,房间也和胡同一样,有四合院,也有只有20多平米的小单间。由于面积太大,加上没有停车位,所以租金也不高,适合用来做工作室或者商贸公司。“北京老卢”的工作室在最里边尽头,靠东南的一间一居里面。
进得门去,有一段两米左右的走道,右手是洗手间,左手是厨房,但这种厨房只能煮煮咖啡什么的,不能生明火,因为没有烟道。走道前面挂着帘子。
掀开帘子,就是整个工作室,工作室的左前方靠墙,摆着一张茶台,围着茶台摆着三把椅子。一把是主泡席,两把是客席。我坐在靠进门的这把客席上,另一张客席的背后,是一个窗户,窗前摆着一个茶几,上面放着一个清代味道的瓷罐,约有20厘米高,旁边堆放着一些书。茶台主泡背后的靠墙,挂着一个小格子架,上面小格子中间放着几十个饮茶杯,有紫砂的,有瓷的,也有陶的。茶台这边,地上靠墙摆着一张罗汉床,床上和地上,堆放着各种纸箱,有装茶的,也有装别的东西的。
茶台对面。靠墙放着一个架子,上面竖立展示着各种茶饼或者茶砖,以普洱和白茶为主,也有几片安化黑茶砖和雅安藏茶。展示台靠窗户的墙上,展示架的两边,各有一座神龛,右边供着一尊观世音,左边供着一尊赵公明。
“北京老刘”热情地邀我入座,打开炉子,开始烧水泡茶。
先喝了一泡龙井,明前的狮峰,不错。然后又喝了一泡我带的戎氏十年。休息一下,吃了几个黄杏。他对我说,最近弄了一点老白茶,1999年福建东南公司出口南洋的老寿眉,没卖掉剩下的,堆在一个老仓库,让他给踅摸到了,不多,只有600来斤。
听了600斤,我心里咯噔了一下。心说,20年前,福建白茶出口主要面向欧美。而且,当时客户对茶叶的鲜爽度要求很高,白茶出口都是以银针牡丹为主,为的是赶早春,早出货,尽快把茶叶送到用户手里,以便于用户尽快消费。而且,南洋那地方,高温多雨,房屋矮小,不适合茶叶储存,也缺少储存茶叶的仓库。所以,南洋茶商,和我们的绿茶经营者一样,都是希望用户赶紧提货,免得货物最后砸在了自己手上。很少有人能像现在的东莞茶商一样,没有一个能开进卡车的仓库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茶老板。
茶叶来了,福鼎寿眉,茶汤红艳透亮,看上去像是有了些年份,喝到口里,也有些许老茶的绵柔,美中不足的是有点仓位。
我喝茶讲究纯真,喜欢茶叶本身的味道。所以一直对拼配茶不太感冒。当然也有好的拼配高手,能让不同时间和产地的茶叶口感过度不太明显,但是,我还是崇尚那种小范围产区同一个采摘期的茶叶,喝起来单纯,味真。经常有人问我纯料茶好还是拼配茶好这么简单的问题。回答起来却不太容易。因为很多茶商也不懂茶,心目中没有自己的茶品质评价标准,加上卖茶的“实用主义”哲学指导,只要你卖茶,怎么都是好。既然你买了这个茶,那肯定就是你喜欢喝,于是“茶无贵贱,适口为珍”也就隆重出笼了。
有的人把仓位看作为老茶的标志,说凡是老茶,都有仓位。台湾和香港的茶商们最喜欢这一口。如果那样,我宁愿不喝那种有“仓味”的“老茶”。尤其是白茶,白茶出口本来就以银针牡丹为主,目的就是为了让用户喝起来鲜爽。这种嫩度高的老茶基本上没有意义。因为“老茶”的卖点就是滋味的转化,本来鲜爽的滋味如何转化?这是摆在“老茶”们面前一个资深的课题。
所以,差不多所有的“老茶”都以粗枝大叶为主,正因为粗枝大叶,当初可能不好喝,因而才有可能留下来。也正因为粗枝大叶不好喝,也才有一个滋味转化的期待。一泡龙井,香气口感都非常好,你如何期待它的滋味转化?
而老茶的“仓味”,大多源于不法茶商“做旧”“老茶”过程中的产物。据说东莞的老茶做旧,一般选在高温溽暑的夏天,流程也很简单。就是在露天地里,摆几块木板,然后铺一层湿毛巾,在放一层茶饼,再铺一层湿毛巾,再放一层茶饼。几层茶和几层湿毛巾垒起来后,再用稻草或者塑料薄膜盖起来,放上温度和湿度计,定时浇水以保持温度和湿度恒定,日晒夜露一周左右,“老茶”就成了。
美中不足的是,这个流程“做”出来的“老茶”,大多有仓味。据说前几年东莞有茶商经过“科学攻关”,解决了“仓味”这个难题。这个,我还没有体验过。但“北京老刘”这批600斤的寿眉“老茶”,显然还没有经过“高科技”的“加持”。
来源:二酉山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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